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执笔者苏云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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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(第1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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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岁那年,我被人贩子绑进了后山,他们想把我卖到北狄做奴隶。
因为我长得水灵,能卖个好价钱,人贩子对我更照顾点。
其他小孩儿忍饥挨饿时,我还能喝点稀粥。
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,他一直发着高烧,人贩子说他快死了,把他仍在了角落,让他自生自灭。
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,见他瘦得像只猴,便叫他小猴子。
「小猴子,喝粥啦,我藏起了半碗,快点喝呀。」
我给他喂粥,他喝了,却又呕吐了起来。
「小猴子,你很难受么?」
他红着眼,点点头:
「我很想我阿娘。」
「你阿娘叫什么名字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
「你阿娘长什么样?」
「我…不知道。」
「你连阿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呀?我阿娘可美了。」
他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,羡慕地看着我:
「我是孤儿,没见过我阿娘。」
眼见着他的泪珠大颗大颗掉落,我说:
「别哭呀,小猴子。」
「我不想哭,可我心里难受。」
我叹了口气,拿出一颗桂花糖,塞进他嘴里:
「心里苦的时候,吃颗糖,就甜了。」
后来,他奇迹般地好了起来。
过了一段日子,他带着我逃走了。
我们在山林里跑着,我跑不动了,他把我背着,光着脚跑,都磨出了血。
他太瘦了,骨头硌得我生疼,我看见他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流着,他气喘吁吁,却死死咬着牙,不肯把我放下。
「小猴子,你累吗?累就休息会儿吧。」
「不,我一定带您逃出去,您睡一会儿,睡醒了,就到家了。」
他明明那么弱小,却强撑着要让我好好活下去。
这段日子以来,我已经很虚弱了,我便昏睡了过去。
等我再醒来,我已经回到了府里。
惊喜之余,我问他们小猴子在哪儿。
丫鬟们都欲言又止,吞吞吐吐地说,府兵们在后山找到我时,只有我一个人,没有看见其他人。
娘亲宽慰我说,小猴子一定是跑回家了。
可是,他哪里来的家呢?
后来,我听到下人偷偷议论:
「人贩子也太心狠手辣了,那么小的小孩子,连个全尸都不留…」
「是啊,幸苦府兵及时赶到,不然连小姐都…」
从那之后,我性子完全变了。
我不再活泼好动,不再爱说爱笑,我开始愤世嫉俗,开始心存戒备。
我不再吃桂花糖了。
再后来,我在善堂施粥行医,有时会看见一个小和尚站在桥上望着我,可他却从不过来化缘。
那是云生的第二世,他的魂魄因缘来到觉空体内。可他却选择不打扰我。
那时我一心想改变命运,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。
那时的他,在想什么呢,是在想着,愿化身石桥的阿难吗?
再后来,我阴差阳错去人贩子拐去了北狄。
半路上,人贩子又抓来一个年轻人。
那是为救我,告别老和尚而还俗的云生。
可我没有认出他来。
我发了高烧,迷迷糊糊有人将我扶起,低声说:
「云绮小姐,喝茶。」
他照顾着我,我慢慢好了起来。
可那时的我,一朝跌落高台,心里全是未卜的未来,哪里会把他放心上。
马贼抓住了我,我余光里见那人冲过来,似乎想救我,却被一刀砍死。
我当时只看得到乌勒淮,很快便将那怪人抛到脑后。
那是云生为我死的第二次,死得一样悄无声息。
甚至没得到我的一个回眸。
再后来,我杀了赵斐,云生第三次来到我身边。
这一次,我终于好好看到了他。
可他看到了乌勒淮,他以为自己根本配不上我,他说自己是个不重要的人。
他不想让我背负更多沉重的往事,他至死都未说出前世纠葛。
我望着深渊,早已没有了他的踪影。
那日晴好,我们立于石桥,一阵风来,云生问我有没有听过阿难的故事。
佛祖问阿难,你有多爱那女子?
「我愿化身石桥,受五百年风吹,五百年日晒,五百年雨淋,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。」
云生说:
「阿难化身石桥,千年后少女走过时,他不奢求她的停驻。
「相遇于茫茫浮世,见君安好,便足够了。」
「阿绮,我拉你上来。」
乌勒淮紧紧抓着我的手,将我从悬崖边拉上去。
我望着悬崖之下,将命书扔了下去。
我不再需要它了。
可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又拉下悬崖,乌勒淮抓住了我的衣角。
他用力到青筋暴起,咬着牙用尽全力,想抓紧我。
这股力量越来越大,他再不放手就也会被拖下悬崖。
悬崖底下传来一个声音,我从未听过,却反应过来,那是命书。
「放手吧,乌勒淮。」
苏落落已死,命书为何依然存在?
乌勒淮用两只手死死抓着我。
悬崖又开始崩落,眼看着乌勒淮就要随我坠入悬崖。侍卫们跪求他放手。
「何必呢,乌勒淮。」
命书说。
「放开她,你将拥有这个世界最好的人生。选择苏云绮,你只有死路一条。」
「阿淮,放手吧,你要活下去。」
我轻声说,我的内心并无忧惧,却不忍看他枉死。
「不,我说过,跟了我,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。」
他一脸倔强。
「可当时的苏云绮,不是我真实的样子,我骗了你,我…」
「苏云绮你听好!我不是傻子,我知道得比你想象的多。从一开始,我看到的就不是像苏落落的你,我眼里的你,除了你伪装的那一面,更是倔强、勇敢、骄傲甚至绝情的。
「你射伤我后,我看到了更真实的你,我确定了我喜欢的,不是娇弱的苏落落,是苏云绮,独一无二的苏云绮。」
我愣住了,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。
我抬臂回握住了他的手,笑着说:
「好啊,一生一世一双人。」
悬崖终于崩塌,他把我拉入怀里,我们一起坠落,如划过天际的两颗流星。
我听着他的心跳,万丈深渊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,等待将我们吞噬,我却从未觉得如此安心。
我做到了,娘亲。
我改变了结局。
我也许摔得粉身碎骨了,我的灵魂似乎脱于肉体。
一片黑暗,绝对的寂静。
渐渐的,我听到了水声,我睁开了眼。
也许是临死的幻觉,我看见了自己在水底。
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,如梦如幻。
只能听到水底暗流的涌动,有点像风吹过山脊。
似乎时间也停止了,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听到了一个声音。
「苏云绮。」
是命书。
「我死了吗?」
「你死了,却也没死。」
「什么意思?」
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」
「什么故事?」
「另一个故事。」
「夫人跳湖了!来人啦!来人啦!」
耳边突然用来一片嘈杂人声,我依稀辨得其中有我奶娘的喊叫。
还有一个女孩儿的哭叫。
「娘!娘!」
一股怪异感浮现,因为那女孩儿,像是我儿时的声音。
有人抓住了我的手,将我拉住水面。
我猛烈咳嗽着,环顾四周,震惊着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。
这分明是我娘亲投湖的当夜。
突然,一个小女孩冲进了我怀里,当她抬起头,我屏住了呼吸。
那是我的脸,那是十二岁的我。
我望向湖面,看见了自己的倒影,不,我看到的,是我娘亲的脸。
我竟变成了娘亲。
我昏了过去。
再醒来时,我看见十二岁的苏云绮手里拿着命书,问我:
「娘亲,您昨夜扔下的这本书是什么呀?为什么上面可以变出字来?」
我拿过书,命书上,「苏若梅和苏云绮被凌辱致死」的结局消失了,变成了…
「苏云绮沦落北狄奴隶,被凌辱致死,乌勒淮封苏落落为后。」
「娘,这书上说,苏落落会成为皇后呢。」
小苏云绮阴沉着脸。
我仿佛听见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,又开始了,命书又开始引导着苏云绮走向那条道路。
「阿绮,这书是错的,你莫上它的当。」
这时,我蓦然想起那夜梦里,我梦见娘亲,告诉我一切都错了。
「当然是错的了,苏落落一无是处,怎么可能比我过得好。」
她虽如此说,我却看出她眼里深深的嫉恨和不甘。
我试图烧掉命书,可我发现毁掉它之后,它又会出现在小苏云绮的手里。
命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
「现在,来看看另一个苏云绮的故事吧。」
于是,我看着了这个小苏云绮同我当初一样,去行善,试图除掉苏落落,又沦为北狄奴隶,种种经历跟我相同,直到最后悬崖之上,却有了不同。
乌勒淮愿同她一起死,可她并未如我一样,回握住他的手。
相反,她不愿牵连乌勒淮,因此挣脱了他的手,自己坠落悬崖,随后,乌勒淮也跳下悬崖。
再后来,我看见那个苏云绮掉落水里,又如我一样穿越到娘亲身上,她也明白了,若她不投湖而死,新的苏云绮又会走上相同的道路,走向同样的结局。
她太累了,她不愿再经受住那些痛苦后,依然落得坠崖身亡的下场,更不想毁掉了乌勒淮的锦绣人生。
她试过毁掉命书,可没有用,命书是毁不掉的,它依然会找上新的苏云绮。
于是,她试图拉住新的苏云绮,一起投湖而死。可那个苏云绮挣脱了她,她只得自己投湖而死。
一切继续循环。
等我第七次看到苏云绮坠崖之后,我又听到了命书的声音。
「苏云绮,你明白了吗?
我明白了,当日命书上的我的悲惨结局是障眼法,我真正注定的结局,其实是和乌勒淮坠崖而死。
「你娘投湖那日,她体内魂魄并非是苏若梅,她的魂魄已我移到别处,投湖时她体内其实是另一个你。
「你每次坠崖后都穿到苏若梅体内,可无论你投湖死或不死,苏云绮的结局都是与乌勒淮一同坠崖,一切都是循环轮回。」
「这,都是执笔人的安排?」
「是。」
如果执笔人是苏落落,苏落落的目的是为了嫁与乌勒淮为后,她为何会安排让乌勒淮随我坠崖的结局。
执笔人不可能是苏落落。
那执笔人是谁呢?又为何如此安排呢?
「既然一切都是循环轮回,那为何这次我在坠崖后可以跳出循环,你愿意告诉我真相?」
「你没注意你这次结局跟你见到的这七次结局,其实是不同的吗?」
我注意到了,这七次循环的最后,苏云绮都选择放弃乌勒淮,她们宁愿自己坠崖,可她们没想到,乌勒淮会随她跳下来。
她们没有选择相信乌勒淮所说,爱的不是苏落落,而是真正的苏云绮。或者说,她们自以为让乌勒淮活下去,是最好的结局。
「这七次的苏云绮,都未能勘破一个字。」
命书接着说。
「可你勘破了。
「断崖上苏落落控制你时,你的心静下来,明白你不是被她控制,而是被自己的欲望恐惧所控制,所以你摆脱了她的束缚。可执笔人的目的不仅限于此,你还需要明白,何为真正的…情。」
「云生让我明白,如何让心不动,不被忧惧所扰。
「而阿淮让我明白,如何让心动,不做无情之人。」
「对。爱,是信任尊重理解,你理解了乌勒淮的爱,不自作主张放弃他,让他陪伴你到最终,所以,你跳出了循环。
「你赢了,苏云绮。」
「那谁是执笔人?不是苏落落吧?」
「苏落落不过也是笔下人,是执笔人让她以为她自己是执笔人而已。」
「那执笔人到底是谁?」
「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吗?我自你来处来,到你去处去。」
眼前的浓雾似乎在慢慢散开,我拨开云雾,朦朦胧胧中有一人在望着我。
我走向她,那人面容从模糊渐渐清晰。
我愣住了。
「我自你来处来,到你去处去。」
谁会自我来处来,到我去处去呢?
我终于明白了。
我,就是执笔人。
执笔人的笔下勾勒万千世界,掌管万物运行。
执笔人必须无情无欲无惧,千百年来,我见着世间众生的悲欢离合,从未动摇。
直到一日,我困惑了。
我见那公主从城墙跳下,见那将军战死沙场,见那青楼女子举身赴清池…人们控诉着天地不仁。
「无人不冤,有情皆孽。」
可是,何为情呢?何为惧,何为欲呢?
我陷入混乱,我无法再写故事。
于是只能将自己写进苏云绮的故事里,让我在红尘中翻滚一番,得以勘破情欲惧。
而这命书,便是我留给我自己的指引。
命书上的,并非是预言,而是我所欲所惧的映射。
我若屈服于自己的所遇所惧,「预言」便会成真。
我陷入了循环,虽然我能摆脱所欲所惧的牵制,却迟迟看不透情之一字。
直到这一次,我终于勇敢了回应了乌勒淮。
我想起了一切,回归执笔人之位。
乌勒淮命不该绝,我安排他被属下救了回去。
我对他,是爱的。
这爱,是造物者对世间万物的爱。
也是,一个少女,对心上人的爱。
可我无法再留在他身边,我已陷入循环太久,我必须继续书写故事,否则这个世界会崩塌。
乌勒淮坚持找寻苏云绮的踪迹,三天后侍卫们最终在河里发现了苏云绮的尸首。
当尸体被送到他面前时,他静坐了很久很久,最终笑了。
「阿绮,这一次,你终究被我找到了。」
说罢,他吐出鲜血,昏死过去。
他不肯进食,不肯服药,眼看着就不行了。
我入了他的梦。
在梦里,我们回到了草原,我们肩并肩坐在星空下。
他紧紧抱着我,生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。
我笑了,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「阿淮,我没有离开过你呀。」
我指了指天上的一颗星。
「你说过,你娘亲变成星星了对不对?我也是。我就是那颗星,我一直在看着你。」
他红着眼睛看着我。
「我会看着你,建立太平盛世,实现你的抱负,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实现的壮志。
「去实现好不好,去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,为了我。
「我会等你,我们,天上见。」
再后来,乌勒淮一生未娶,全身心投身于治理天下,建立了一个清平盛世。
直到暮年,他生命里最后的一个除夕夜,在满京城人观赏火树银花的烟花时,他独自离开了。
少年已是白发苍苍,他独自回到草原,躺在当年与苏云绮一起看星星的那处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我终于还是出现在他面前,他颤颤巍巍向我蹒跚而来,向我伸出手。
我轻轻回握他的手。
「阿淮,我来接你了。」
番外
如果不是这次觉醒,那么我可能会一直陷在循环里,苏落落便成了这个世界实质的执笔人。
执笔人需要不停创作故事。
我拿出命书,提笔写下:
「2022

4

28
日,a
市一家咖啡厅…」
随着我写下这行字,周围的环境物转星移,快速变换,渐渐出现了人声、音乐和咖啡香,变成了咖啡厅。
我写下「乌勒淮」「云生」的名字,可很快名字就消失了。
「怎么会这样?」
命书开口了:
「笔下人如果心足够坚定,便可觉醒。就像你当初突破苏落落的控制,跳出你自己的安排一样。这二人,也冲破了执笔人的束缚,不再是你的笔下人了。
罢了,原本想为他们在这个故事里安排好的结局,既如此,便由他们自己去选择人生吧。
我走到了街上,望着高楼大厦,闪烁的霓虹灯和匆匆的行人。
我如同过客一样观察着这个世界,路人们朝我走来,我看见了他们各自的命运。
我知道,未来会有更多的人挣脱我执笔写下的路线,掌控自己的人生。
无论富贵贫穷,聪明愚蠢,只要他们看清并相信自己的内心,便可明白,自己可做自己的执笔人。
就在我过马路,走向自己的住所时,周围响起一片尖叫。
我回头,发现一辆车失控,朝我撞过来。
执笔人其实能力有限,在每个故事里不是神的存在,也是普通人的肉体,也是会伤会死的。
虽能定人命运,却不能随意篡改设定。像苏落落之前反复篡改,便造成了那个世界急剧崩塌,所以我不得不离开乌勒淮,赶紧修补。
执笔人做大概设定,世界便自行运行,很多事也不是我能预料和掌控的。
就像此刻,我并没想到会有辆车朝我撞过来。
突然,有人把我拉开,我躲过了那辆车,那车撞向了扶栏,司机醉醺醺地跑下来。
「你没事吧?」
我闻声抬头,看见了云生的脸。
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,我看不到他的未来命运,因为他已不是我笔下人。
我笑了,摇摇头。
他点点头,转身离开,我看见他跑向马路边的一个老鸭粉丝夜宵摊,那儿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忙碌着。
云生帮忙打着包,妇女说着:
「别忙了,你赶紧回家学习去。」
「妈,我帮你吧,咱们一起回家。」
旁边一个顾客打趣道:
「老板娘,你儿子次次全校第一,还担心什么。」
我微笑着看着他们。云生,终于有娘亲了,他不会孤单了。
他若有所感,抬头看向我,我们相视而笑。
我转身,走进了小区里。
「他视线一直跟着你哦,看来他跟你还会有故事呢。」
命书嘀咕着。
我走进电梯,身边两个女生在议论着:
「你听说没,大明星陆淮搬到咱小区啦。」
「切,怎么可能,人家那么有钱,会住这种平民小区?」
「但是前两天有人发现他了,虽然带了口罩,但她是铁粉,一眼就认出来了。」
「肯定是长得像而已啦。」
我站在自家门口,半天没打开门。
「你确定密码是这个?」
我问命书。
「没错啊。我这次特意给你找个条件还不错的公寓。租金不便宜呢。」
「可是密码已经输错三次了啊。」
「等下,我安排我的人去问问房东。」
命书说。
突然,旁边伸出一只手,快速地输了一串密码,门开了。
我愣住了,转身看向那人,他戴着口罩,眉眼却那么熟悉。
不对,这人为什么会知道正确密码。
「这是我家,你怎么会知道密码?」
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,漫不经心地说:
「这是我前天刚买的公寓。」
命书开口了:
「查清楚了。房东那个黑心商家,跟我的人签了租房合同,紧接着又把房卖给了这家伙。真是人心不古,世风日下啊。」
电梯开了,走过来一群人,他抓住我,把我推进了公寓,关上了门。
屋里一片漆黑,我们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。
「你干嘛?」
他放开我,打开了灯。
里面家具确实很好,游戏机跑步机洗衣机一应俱全,根本不像是这个价位公寓会配备的。
奇怪的是,所有的家具装备都是两人专用的,拖鞋杯子都是男女套装。
「这家伙好像有预谋,我查了下,他知道咱们租了这儿才买下公寓,昨天还连夜把家具配置都换新了。」
「那他可真有钱。」
一般来说,执笔人为了不引人注目,需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方便不受打扰地书写故事。
所以我在每个世界的预算都很紧张,这次命书看我当苏云绮时太苦了,才没有抠抠搜搜,给我租了个还不错的公寓。
「那个,这房是我之前跟房东租的…」
如果这个新房东不认账了,把我赶出去,本就不富裕的执笔人就更雪上加霜了。
他指向一个卧室,淡淡地说:
「你住那间,我住另一间。」
合住?!
「可是…」
「你可以当我不存在,井水不犯河水。」
他慵懒说着,走向浴室。
「喂,你叫什么名字啊?」
他头也不回:
「陆淮。」
陆淮?
陆淮!
电梯里那两个女生议论的那个明星?
我走进厨房,打开冰箱,倒吸口气。
我就没见过塞得这么满的冰箱,各种各样吃的。
「对了,东西你随便用。」
浴室里传出他的声音。
我撇一下嘴角,我一个执笔人都过得这么艰苦朴素,这人倒挺奢侈。
我不客气地煮了一碗水饺。
我拿出命书,一边吃水饺,一边想查看下陆淮的命运。
却是一片空白。
「你还不明白吗?他也非你笔下人。」
命书说。
「还没猜到他是谁?」
我手一抖,碗没拿稳,碎落了一地,腿上被烫红了一片。
我心很乱,胡乱收拾着碎片,又被划破了手。
突然,我身体一轻,被人抱了起来。
一滴两滴的水落在我额头,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。
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他头发湿漉漉的,嘴角含笑,眼里似闪着点点星光。
「你怎么总能弄伤自己?」
我笑了,他又找到了我。
「好久不见啊,乌勒淮。」
(全文完)
「算了,我来嫁。」
我说这句话的时候,心里突然就放松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,这也算我的福气,不是吗?

我是京城宁国府的三小姐,自幼便学习琴棋书画,仗着家世不错,也混了个「京城才女」的名头。
因着是幼女的缘故,长辈又格外偏爱些,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,但没想到距离我十五岁及笄还差两个月的时候,一切都变了。
我竟然不是宁国府的血脉,而是因为当年妾室嫉妒而偷偷换来的农家女。不提爹娘如何震惊,便是我自己都接受不了。怎么可能呢,我怎么可能会是农家女呢?
但细细想来,其实也有几分道理,毕竟我从小就与爹娘不太像,只是大家谁都没想到是血脉的缘故。

爹娘当机立断派人去寻他们的亲生女儿,其中利害也细细与我说了。无非就是,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那个孩子,再有一个就是希望我可以让出三小姐的位置。
我能说什么呢?
自然是点头,「阿柔,娘亲知道委屈你了,是娘亲对不住你。」
怎么会委屈呢,这十五年来我享受的一切,原本都不是我的。如果我不是府里的小姐,还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的。一直伺候我的如花曾经与我说过,她就是因为家里孩子多养不起,才被卖了。
这样想来,我已经很幸运了。
只要乖乖的,起码借着这些年的感情,我后半辈子也会过得不错。
所以,我不委屈。

可回房之后,我还是蒙着被子,偷偷哭了一场。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呢,一想到不久之后,那位名正言顺的三小姐就会顺理成章地拥有我如今的一切,我就难过。
这么好的娘亲、这么好的爹爹,还有哥哥姐姐祖母……都不在是我的了。
可是,本来也不是我的啊。
整整一夜,我都没睡好。
我害怕,怕那个女孩她怨我。尽管,这件事本来与我无关,但我确确实实是受益者,怎么能不心虚呢?

日子慢慢悠悠地过着,想要找一个不知姓名的姑娘,很难,无异于大海捞针,但尽管这样,家里没有一个人放弃。院子也早早地选好,是最好的地段,风景很好。原本未建成的时候,娘亲说是留给我的,因为两位堂姐都已经出嫁了,我是家中唯一一个未嫁的姑娘。
但现如今,不是了。
娘亲说,她知道这样对我不公平,可是一想到她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她就恨不得给她最好的。
「我明白的,娘亲。」
「阿柔,你也是娘亲的女儿啊。」娘亲说。我相信娘亲的话,毕竟这些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假的。
就算身世被揭开,可家里人除了在找她上下了功夫,对我还是和从前一样。只是,比不上她了。毕竟,我这十五年所拥有的,她都没有。
其实,我希望可以早点找到她,这样大家的心里都会好受一点。

大概真的是上天保佑,新年伊始便传来消息,应该是找到了,人在徐州。家里激动了一晚上,第二日天刚刚亮,伯父家的三哥和哥哥就去接人了。
娘亲倒是想跟着去,可她身子自生产完便一直不太好,我们好不容易把她劝下。
自两个哥哥走后,娘亲就每天数日子。伯母怕她到最后空欢喜一场,便拉着她去布置院子,布置那个属于她亲生女儿的院子。
我也经常过去,有时候她们也会问问我的意见。在她们看来,我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,喜欢的东西大概也是一样的。
只是,我也会想起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,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,只是之前的消息说,那女孩是一个人,未有其他亲人。
那是意味着他们不要她,还是另外一种可能,死于天灾人祸呢?这两种,我哪一种都不希望。前者,我怕娘亲他们知道后会看不起我,毕竟,我身上留着的是那对夫妻的血;后者,对我也残忍。那就意味着只有我一个人了,天地再大,无人与我血脉相同。

两个月后,哥哥们风尘仆仆地回来,之前便传信回来说,人是真的,因为太像娘亲。见了之后我才知道有多像,如出一辙的杏眼,一模一样的小酒窝,若不是人瘦了些、黑了点应该会更像娘亲。
一见面,娘亲就一把抱过去,生怕人不见了,哭得压抑,就连爹爹都红了眼角。伯母说,人回来就好。
唯独我,孤零零地像个外人。不,我本来就是外人。
娘亲拉着她一个个认人,到了我这里一顿,有点尴尬。但那姑娘反应很快,叫了我一声姐姐,「好孩子。」娘亲道。
她果然和娘亲一样的通透,真好,我应该开心的。可偏偏心里不舒坦。
午饭的时候,一家子人更是对她嘘寒问暖,我有点羡慕,努力把眼泪憋回去。明明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,不应该这样。
吃过午饭,带着她看院子,娘亲一点点指着与她说,这个院子有大家的心血。可是她一句话就让我彻底哭了,她说,「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住这么好的院子,就像仙境一样。」
不只是我,每个在场的人心里都应该堵得慌吧。明明她一生下来就应该享受这些,这院子再好,她也不应该用这样赞叹的语气,明明是她该得的。

本以为她回来我会不习惯,但现如今似乎也没什么,只不过我不再是家中的唯一罢了。
她性子很好,温柔娴静,为人好学,本来爹爹想给她请个师傅教,但她拒绝了,她说她可以向我请教。
她对我,似乎很好,好到我有点不解。
有时候大家忽略我时,她会特意提起我,我想过,如果我们两个身份对调,我心里大概会有怨恨。
毕竟,这些年太苦了。
「怎么会呢?爹娘虽然不富裕,但也给了我最好的,姐姐,我们的爹娘是一样的,都给了我们全部。」
她这样和我说。

真正和她谈心,是在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夜里。
那时候,我们的关系已经不错了,大概是气氛好,她主动和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。
我也是第一次在脑海里勾勒出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,我相信他们也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。
她说,她本应该会有个弟弟,可惜娘亲身子不好,孩子没了。自那以后,家里的重担便都由爹爹扛着。
她说,在乡下,只有一个女儿是很没脸的事情,但爹娘都对她特别好,爹爹空闲了还会教她识字。可惜那时候她以为时间很长,可以慢慢学,没想到睁眼间就生离死别。
她说,如果不是徐州发了洪水又引起疫情,她就可以带着爹娘一起来见我了。
徐州的那场洪水,是六年前的事情,当时我还跟风捐了一百两银子。灾难,离当时的我来说太远,仅有的印象大概就是爹爹、伯父嘴里一长串的数字。
没想到,原来我也是受害人之一。
可惜我没帮得上什么忙,如果时光倒流,我一定多捐钱,告诉爹爹一定要去徐州把她们一家接过来。
那样,我也会有爹娘了。

娘亲说,等过些日子,便将慕禾记入族谱,待慕禾学好了规矩,便带她出去交际。至于我,便算作赵家的养女了。
「阿柔,你放心,在我和你爹心里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。」
「女儿知道。」
我应该知足了,做个养女其实也好,总比孤女好。更何况,这些年我学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。
只是,我们都没想到到底还是出了岔子。

皇帝下旨赐婚,指名了要赵氏女嫁与厉王。
厉王是皇帝的第五子,自然是身份尊贵,可是他克妻。前后两任王妃,一个未成婚便暴毙,另一个死于成亲当晚。
再加上他十几岁便去了边关,这些年打下了不少功绩,手上也沾了不少血,颇有几分小儿止啼的名头。
这样的人,算不上良配。
皇帝之所以指了赵氏女,是因为宁国府里未出嫁的姑娘,原本只有我一个,可现如今不是了,我只算是个冒牌货。
但即便是这样,也是个难题。
毕竟在外人眼里,皇帝选的人就是我。慕禾才回来不久,又没有声张,别人自然不知道。若这时说了,像是我们故意想的法子一样。
一时之间,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这婚事,不是我便是慕禾。
十一
所以,我与慕禾去请安的时候,还未进去就听见爹娘的讨论。其实,某种意义上,我是开心的。
厉王不是良配,而爹娘之所以争论是因为心疼我与慕禾,而不是推出一个我。这对我来说,就足够了。
所以,我拉着慕禾进去,跟爹娘说,我嫁。
大家都愣了,爹爹最先反应过来,对我道,「阿柔,你这是什么话?」
「阿柔,娘亲舍不得你啊,那那可不是个……」娘亲的话声音低了下去。
「姐姐。」慕禾还不知道这婚事的厉害性,懵懵懂懂的。
「毕竟,陛下下旨时的人选应该是女儿。」
我占了慕禾十六年的富贵安乐,如今这桩婚事算我还她后半生的康宁了。
毕竟,也算是我高攀,两位堂姐尚不能嫁入皇家,我一个平民百姓如今嫁了皇家,无异于一步登天。
就算爹娘再怎么不忍心,但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。
十二
婚期比较赶,自从我说我嫁之后,家里的注意力似乎又重新回到我身上。娘亲日日给我赶着嫁妆,我见过嫁妆单子,好几页比堂姐们出嫁时都多。
「留下给阿禾吧。」我看着旁边的慕禾道。
「她的还不急,我和你爹想多留她几年。」娘亲拍拍我的手道。
「可是……」我有些迟疑,她与我同岁,多留几年年纪不就大了?
娘亲看出我的想法,道:「她不比你,我们就希望她嫁个寻常人家,要家里撑着,快快乐乐就行了。」
慕禾也在一旁点头,「是啊,娘亲说世家贵族规矩太多,我没姐姐聪慧怕是学不会。」
「阿柔,若不是圣上指婚,我与你爹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。」
我觉得自己眼眶有点湿润,到底是我多心了,纵然慕禾回来,爹娘对我也依旧很好,只可惜世事难料罢了。
十三
成亲前夕,慕禾过来看我,说起这桩婚事,她说:「姐姐,其实你本来就不欠我的。」
我对上她的目光,听她继续道:「是我欠姐姐的,如果爹爹不是为了护着我,就不会死,姐姐,是我欠了你一条命。」
说罢,她扑进我怀里。
「没关系没关系的,阿禾,我不仅仅是为了你呀。」
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啊,我能靠着的只有宁国府了。所以,我总要做些什么,为自己打算。不然,他们凭什么护着我这个无关的人。
只是,我太狭隘了,完全不像他们那样善良。
十四
哥哥背我上花轿的时候,和我说,以后受委屈了就回来。
闻言,我又想哭。这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,不管以后然后,起码这一刻在他们心里我都是这个家的一分子。
拜天地入洞房。
直到厉王揭了喜帕,我心里都是慌的。这位传说里克妻的王爷,看着也是一表人才,倒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。
是个人就好。
一夜春宵,第二日起来去宫里谢恩,身子有些不舒服。皇帝只是照例说了几句吉祥话,又去给皇后请安,皇后亦是如此。本应该还要去给厉王生母请安,但他生母多年前便病故了,因此我们就回来了。
管家权他也给我了,似乎一切都不错,倒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。
回门的时候,我本来还以为要我一个人回去,没想到那天他竟没去兵营,陪着我回家小坐了一会儿,算是给足我面子了。
娘亲私下里与我说,爹爹准备把慕禾记为养女。我心里一惊,反问慕禾同意吗?娘亲点点头,与我道:「既然你嫁了厉王,咱们赵家又哪里多出来一个女儿呢?」
「娘亲,我……」我想说,其实我一开始没想过会这样。
「我知道的,你也是为了阿禾好。阿柔,你是为娘精心教导出来的姑娘,娘亲知道你的。」
但是,不得不说,这个消息还是让我开心了很久,起码,族谱上我还是赵家的女儿。只是,又觉得对不起我亲生父母,我这样的女儿大抵是不配做他们的孩子吧。
十五
婚后的日子,平平淡淡。
厉王对女色不感兴趣,成日里要么待在书房要么去兵营,我也乐得轻松,每月同房只有几日。
他人虽看着冷冰冰的,但也没像传言里有什么变态爱好。这样想来,之前那些应该只是意外。或许,我抢了慕禾一桩好婚事。
十六
我有孕是在成婚后的大半年,厉王知道后,面上没什么表情,给爹娘他们传了消息,第二日娘亲就带着慕禾过来了。
正好和厉王撞上了,待厉王走后,慕禾突然问我,是不是如今的日子不好过?
「怎么会呢?」
「可是,」她小脸一皱,「可是王爷他看起来很不好相处。」
是不太好相处,可也还好,毕竟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。娘亲嘱咐了我很多关于养胎的事情,还送了我好几张吃食的方子,「当年娘怀你哥时,吃不下东西,就是靠着这方子才好了些。」
我大体看了看,大多是偏酸偏辣的菜色,不像是京城里常吃。
十七
怀孕六个月时,我回了一趟宁国府,娘亲和我说,慕禾的婚事订下来了,是爹爹的学生,刚考了进士。稍微运作一下,让他在京城做个小官。
爹爹的学生,想来人品应该不错,只是这官位大概就是七八品,也太低了些。
娘亲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,「阿柔啊,那学生家里简单,阿禾不像你聪慧,应付不来一大家子人。」
那学生虽然家中富贵,但命不太好,幼时丧母,前几年又没了父亲,也就是因为守孝,才至今未娶。毕竟,男子十七八就成婚是常事,不过年纪倒和慕禾挺配的。
「女儿只是觉得他身份低了些。」
「人好就行,阿禾自己也喜欢,有家里护着,她吃不了亏。」
门当户对、情投意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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